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頑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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頑疾

宋舟眼裏噙著淚,雙唇被吻得紅腫,唇瓣上有血跡,嘴角淌著一道血絲,雙頰蒼白卻透著血紅,發絲淩亂,黏在額角鬢邊甚至嘴裏,一絲一縷看得分明,藍色病號服被扯掉兩顆扣子,半邊雪白的肩膀露出來。

陳孚居高臨下地看她,雙眼通紅,眸光閃爍,像兩個直通地心的火山口,裏面翻滾著赤色巖漿,鼻息急促粗重,雙唇微張,呼出重重熱氣,上唇瓣一顆鮮紅血珠滲出來,要墜不墜的,唇角同樣掛著血絲。

赤/裸的欲望,與他們每一次做/愛前無異,然而紮眼的血腥,卻讓人忍不住顫栗。

他不是在吻她,而是在試圖征服她,像一匹好鬥的狼企圖征服自己的獵物。

房間靜謐,兩人同樣短促高頻的呼吸將他們周身的空氣激起一層層不平的波瀾,灼熱氣息交織著往外擴散。

四目相對,久久對峙,直到宋舟的眼睫和眼眶承受不住淚水的重量。

一顆又一顆眼淚如珍珠般成串滾落,澆熄了陳孚眼裏的赤色火光。

大腦從宕機中蘇醒過來,陳孚感覺這眼淚像燃燒的隕石在他心裏一砸一個坑,他連忙放下宋舟的腿,身體退開,擡手去給她擦眼淚。

宋舟偏了偏頭,避開他的手,擡手自己抹掉眼淚,扯上肩頭滑落的衣襟,最後看他一眼,轉身拉開門走出病房。

她抓緊衣襟,擦幹凈嘴角的血跡和臉上的眼淚,跟隨電梯間指示標識走。

路過休息區,王濱起身跟她打招呼,“宋小姐,你好。”

宋舟恍了下神,呆呆地看著他,王濱尷尬地自我介紹:“我是王濱,我們通過電話。”

“王濱,你好,謝謝你。”宋舟說完繼續往電梯間的方向走。

“宋小姐,你去哪?”王濱見她這模樣有些不放心,追問道。

宋舟停下腳步,轉頭問他:“可以麻煩你幫我回房拿一下手機嗎?”

王濱楞在原地,看宋舟這模樣就知道剛才兩人大戰了一場,裏面那位現在還不知道是什麽情況,他要是貿然進去,萬一撞到槍口上,再算上昨晚的舊賬,他可能得卷鋪蓋走人了。

“可以嗎?”宋舟又問一遍。

女人烏發披散,唇紅頰白,清亮的眸中淚水瑩瑩,說話聲音帶點啞,再加上她穿著一身剛經歷過大戰的病號服,活脫脫就是一個含嬌帶憐的病美人。

難怪陳孚遠隔千裏也要一趟趟飛過去相見。

王濱不敢多看,瞥一眼病房的方向,狠狠心,點了點頭,“你等著。”

快走到病房門口時,王濱開始後悔自己剛才一時逞強,轉頭看走廊盡頭孤零零站著的宋舟,想起這姑娘從昨晚到今天的遭遇,雖不知道是因為什麽,到底還是於心不忍。

他鼓起勇氣走到門口,還沒敲第一下,門就被迅速拉開,“哐”地一聲又猛地關上,陳孚的臉在他面前一閃而過,同樣一閃而過的,還有陳孚眼底深深的失落。

不到半年又一次被甩,他家老板今年情路有些坎坷。

王濱等了片刻,給陳孚時間整理情緒,隨後輕輕敲門,過一會,推開門。

陳孚背對他坐在床沿,聽見聲音也沒有回頭,他身邊床單上放著宋舟的手機。

“陳總,宋小姐讓我幫她來拿一下手機。”

陳孚沒有說話,王濱知道他默許了,於是走過去幾步從床單上拿起宋舟的手機,不經意看清陳孚側臉靠近下頜處有疑似指印的紅痕。

病美人力道還不小。

正準備轉身,陳孚開口了,說話聲音同樣帶著嘶啞:“衣櫃裏有她的外套,給她拿去,還有這些藥。”

“好。”王濱拿了床頭櫃上的藥,又去衣櫃取外套。

“送她回酒店,她要去哪就陪她去。”

“……好。”

“有任何事都要給我打電話。”

“是。”

王濱回到休息區,宋舟穿上外套,接過手機和藥,點頭道謝,轉身便走。

“宋小姐,我送你回去。”王濱跟在她身後走進電梯間。

“不用了,我自己可以回去。”

“你一個女孩子出門在外不安全,我送你。”王濱想說一句是陳孚吩咐的,又怕引起宋舟反感,哪知宋舟自己替他把話說出來了。

“他讓你送的?”

王濱不說是也不說不是,默默跟進電梯。

到了樓下宋舟準備用手機叫車,王濱攔住她說自己來,宋舟轉頭看他一眼,淡淡道:“我知道他是你老板,他的吩咐就是你的工作,我不想讓你為難,但我也想請你不要為難我,我真的不需要你送。”

經過這兩天的事情,王濱本以為宋舟會是個作天作地的黏人作精,心裏還犯嘀咕,怎麽陳孚找女朋友風格變化這麽大,沒想到短短這麽一小會接觸,他發現這姑娘其實很是通情達理。

“宋小姐,就算陳總沒有吩咐,我也想送你。”

宋舟楞了一下,從手機屏幕上擡起視線,王濱連忙解釋:“不是,你別誤會,我是被你昨晚失蹤搞出來的後遺癥,你要是再失蹤一次,我真的會有心理陰影。”

“我昨晚失蹤了?”宋舟一下沒反應過來,像是聽別人的故事。

眼鏡片後的雙眼迅速瞪圓了,王濱下意識扶住眼鏡框,“你不記得了?昨天晚上你說要去酒吧找陳總,結果你不僅沒去,反而還失聯了,陳總昨晚差點沒劈了我。”

宋舟聽明白了,訕訕收回目光,抿了抿唇,“抱歉,我以為你不會跟他說我來了,我沒想到你們會找我,昨晚我手機關機是因為另外有不想接的電話。”

“我也是看到陳總一個人從酒吧回來才問了一句,不然……”後果不堪設想。

王濱覺得自己在接近事情的真相,控制不了好奇心地問,“你昨晚是發生什麽事了,怎麽……”

宋舟回他一聲嘆息,低頭核對剛停在路邊車輛的車牌,走過去,拉開後座車門上了車,王濱連忙跟上去,坐進副駕。

一路上宋舟都沒說話,王濱知道她心情低落,也不再開腔。

到了酒店,目送宋舟進了電梯,王濱撥通陳孚的電話往回走。

“給她訂個餐,要清淡有營養的,不要辛辣、生鮮和冷飲。”

“……好。”

看來這姑娘一時半會還甩不掉他家老板。

宋舟回到房間剛收拾好行李,房門被敲響,她過去開門,王濱送來一大袋子吃的,宋舟不想接,王濱勸她:“我請的。”

宋舟不好拒絕,伸手接下,想了想道:“我晚點就回烏魯木齊了,這兩天謝謝你的照顧,你跟他說……好聚好散吧。”

王濱沒接這話,宋舟扶著門把手沈默了片刻,問他:“你做他助理多久了?”

“五年多了。”

宋舟點點頭,又沈默了一會,緩緩道:“你平時在他身邊時間多,以後麻煩你多提醒他,少喝酒,少熬夜,少生氣,這樣才能活得久。”

說完她自己先笑了,笑著笑著忽然又一陣心酸,她強忍住淚意,對王濱說了句再見,隨即關上了門。

紙袋裏裝了六個錫紙飯盒,都是粵菜,但宋舟最終只打開了一盒粥,其餘的重新裝袋,拿出便利條寫上留言,貼在紙袋上,留給收房搞清潔的阿姨。

粥是最清淡的白米粥,喝的時候有點燙嘴,但到了胃裏溫度就剛剛好。

身體一點點恢覆生機,只是明明無味的粥,喝到最後卻變成了鹹的。

傍晚時分,飛機一路朝西,火紅落霞飛滿天,一輪紅日在舷窗外覆隱覆現,久久不落。

*

王濱沒有把“好聚好散”四個字轉達給陳孚。

作為助理,他知道自己不應該這樣擅自幹涉老板的事情,尤其昨晚的前車之鑒還沒過去。

但以他與陳孚多年相處的經驗來看,陳孚對這姑娘是真的上了頭,絕對不可能放手。

所以,不討喜的話就沒必要說了。

更何況,他多少也覺得自家老板有點可憐,這幾個月頻繁往新疆飛,為此跟楊敏大小吵了好幾架,好不容易等到姑娘主動來找他一次,結果鬧成這樣。

昨天晚上以為人出事了像個喪心瘋,今天早上人在懷裏成了傻大憨,下午吵架那會變身鬥狠狼,這會,成了沒人要的流浪狗。

流浪狗陳孚聽到宋舟讓他活久點時僵硬的臉出現了一絲笑意,只是笑不過一秒臉又垮了下去。

王濱試圖安慰他:“宋小姐昨晚應該是因為別的什麽事心情不好,過段時間可能就好了。”

“她跟你說了?”

“沒說,但她說手機關機是因為別的不想接的電話。”

陳孚沒再說話,昨晚宋舟手機開機後進來過幾個陌生來電,號碼歸屬地顯示是她老家,他知道宋舟不希望自己跟她家人有過多接觸,所以他沒接電話,但也猜想過她可能跟家裏吵架了。

問題是跟家裏吵架和跟他分手有必然聯系嗎?

陳孚想不通,決定先冷靜一下,從昨晚到今天,宋舟的行為和情緒反應太過激烈,嚴重超出了他對她的認知。

平時連架都吵不起來的人,突然變得又兇又狠,說起狠話來就跟開機關槍似的,突突突直往他身上招呼,他就是顆鋼鐵心臟也架不住她這樣一頓掃射。

這麽想著,陳孚真的感覺到胸口開始一陣陣發緊,好像那一顆顆子彈正在穿心而過,炸開的瞬間彈片切割他的心臟,有那麽一瞬間他沒有任何知覺,體驗過一次的失重感讓他身體歪倒靠在沙發扶手上,刃割的痛楚後知後覺傳遍全身,他清晰感受到身體每個毛孔裏滲出來的冷汗。

這漫長而煎熬的感覺持續大約有一分鐘,並且此後再也沒有放過他,逐漸成了一種潛伏在他身體裏的頑疾,宋舟是病因也是解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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